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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8月的早晨，天气热得就像在发高烧，一名自称亨利·霍华德·霍姆斯（HnryHowardHolms）的年轻男人走出芝加哥市火车站，快步远离淤塞在站台周围那充满了腐烂水果、马粪和无烟煤燃烧的呛人气味。

尽管天气糟糕周围也很脏，他看起来依旧神清气爽：身材修长，穿得干净利落，有一头浓密黑发，修建整齐的小胡子，和漂亮的湛蓝双眸。这个男人对自己的外表颇有自信，在和异性接触时从不犹疑或害羞——他那长久、专注的凝视会让不少女性暗自心花怒放。

霍姆斯大夫

而此时此刻，他正走进位于芝加哥市郊的一间药店，准备对那儿的老板娘、业已守寡的赫顿太太展示这种百试不爽的“公关手法”：他一面认真地倾听对方的絮叨和抱怨，一面巧妙地用安慰和微笑说服了她，将店铺全权交给他来经营。在这一天结束的时候，这个不久前还叫赫曼·韦伯斯特·马盖特（HrmanWbstrMudgtt）的新罕布什尔州人，已经成功地用他的新名字开始了一段崭新的人生。

霍姆斯大夫的个人魅力在这场交易，和之后他在这一地区的经营生涯中发挥了不小的作用：来药店的年轻女性明显增多，赫顿夫妻的老顾客也同样喜欢这个和蔼可亲的年轻人。一开始还曾有人向霍姆斯大夫询问过长期不露面的赫顿太太的去向——她在交出店铺经营权之后，不是还住在药店楼上吗？面对此类关心，霍姆斯大夫一律面带耐心的微笑回答：她去加州走亲戚了。

我看她是打算长住加州，那儿冬天比这里温暖多了，对她虚弱的肺部很有好处。霍姆斯大夫如是说。

随着时间流逝，询问的人也越来越少。没人对这件事生疑，即使谁也没再见到赫顿太太。

如果霍姆斯大夫的顾客和邻居们对这个年轻人“丰富多彩”的过去略有所知的话，他们一定会大吃一惊。尽管只有25岁，他已经去过了不少地方，做过包括教师、药剂师、精神病院看护、非法医生等很多种职业。他结过婚，又抛弃了比自己年长的妻子。为了钱，他联合在医学院的同学，用死尸去搞保险诈骗。还卖过可疑的药，可能导致一个孩子的死亡。但神奇的是，他从来没遇到过大麻烦，当然这或许要归功于他频繁地搬家和改名换姓。

随着芝加哥市被选中举行年世博会，原先就蓬勃发展的城市陷入一片近乎疯狂的繁忙之中，到处都在大兴土木。受建造业空前兴旺的影响，工业、地产、服务业都连锁性地高速运转起来。对工人的需求不断增加，城市人口呈几何级数地上升。近郊那些原先被树林、养殖场和屠宰场占据的土地都将被盖上面向“新移民”的公寓楼。

霍姆斯大夫的药房就位于一个类似于此的“开发区”中，他也精明地在这些“新移民”身上赚到不少钱。年夏季，他买下了街对面的一块土地，雇了施工队开始建造一栋三层楼的房子。设计草图的细部是他自己画的，因为脑海中很多隐秘的设想他不打算托付他人——地下室要两层，一个木制滑道可以从二楼直通那里，木头表面要涂上润滑油以保证通畅。办公室的隔壁有一个隐藏的金库，墙壁是铁制的，要覆盖石棉。某个客房中藏着可以控制的气体喷嘴，管道接到另一间密室里……工程进行得很慢，一方面是大夫要求严格，另一方面他故意不断更换工人和监工，以确保无人对那些古怪的设计生疑。

他的“梦想之屋”直到年才完工，规模惊人：仅二楼就有六个回廊，三十五个房间，整栋楼几乎占满一条街道，内部更是藏着无数密室、机关、暗道、活板门，宛如迷宫。这样一座房子，加上装修和家具摆设，自然耗费不菲，霍姆斯大夫此时到处欠债，却从来不打算痛快偿清债务，他以狐狸般的狡诈和圆滑手腕耍弄那些愤怒的债主，有时索性付诸欺诈。

作为一个很受异性欢迎的男人，他又结了婚，娶了一个崇拜他的乡下姑娘，即使此时他依然未和第一任妻子离婚。新婚燕尔也没阻止他继续找情妇，有时是药店雇佣的年轻女店员，有时是朋友或同事的妻子，她们当中相当一部分最后“不告而别”地人间蒸发，甚至没有带走留在二楼房间里的行李和衣物。

随着此类事件的增加，不断有失踪女孩的父母或亲友写信给他，询问她们的去向，还有两个家庭雇了私家侦探前来调查。但没有人公开怀疑霍姆斯大夫与这些失踪案有任何牵连。即使他曾经在附近的药房多次购买麻醉用的氯仿，还在地下室建造了一个高温烧窑。据他自己说，那是为了给他的玻璃制作公司烧制玻璃板。不过负责建造烧窑的炉具公司认为，那个窑的宽度根本放不下目前市面上任何一种制式玻璃板。后来人们还发现，霍姆斯大夫在这段时期，通过一个中间人，将很多完整的人体骨骼标本高价销售给医学院的学生。

谁也没想到，导致霍姆斯大夫落网的，是他开始最早的保险诈骗“生意”。被雇佣来调查此事的平克顿侦探认为，霍姆斯大夫伪造了保险受益人的死亡，但后来发现，那个人真地死了，霍姆斯大夫杀了他，还有他三个年幼的女儿。此事最终促成对那间“梦想之屋”（已经在世博会期间被改建为旅馆）的大搜查，结果让所有人寒毛倒竖。

在那间大房子的地下室和密室里，警察发现了装着酸液的大桶，里面还有没完全融化的人骨，生石灰坑，烧窑里的可疑残骸，血迹斑斑的解剖台，外科手术刀具和没有完全烧掉的衣物、高跟鞋、一团团人发……

最诡异的发现位于那间墙壁是铁制的金库里——房门内侧离地约两英尺的地方，一个女人的足印留在刷了瓷漆的光滑表面，脚趾、后跟和足弓清晰可见，不管用水，还是其他溶剂，都无法拭去。尽管对此有看似合理的解释——霍姆斯大夫引诱一个赤脚的女人进去那个金库，然后把她关在里面。为了尽快消耗那个密封房间内的氧气，他事先在地板上倒了酸液。她在绝望中曾用沾满酸液的脚抵住门，试图打开它，结果却留下了一个蚀刻的脚印。但人们还是以看待鬼魅的眼光注视着那个足迹。

霍姆斯大夫的一生，以他35岁那年被吊死而终结。他生前拒绝了所有遗体捐献的请求，还要求在棺材内外都浇上水泥，连墓穴里也灌满了水泥，为的是杜绝一切盗墓的可能性。

他想要的，是混合了迷茫、孤独和软弱的生物，是一些能够被控制和掌握的灵魂。在那些从穷乡僻壤来到大城市寻找梦想的单身女孩身上，他发现了自己需要的东西，正如同时代的开膛手杰克在伦敦白教堂贫穷的妓女身上看到的魅力一样。他应该是帝王、统治者和神祇，不能容忍自己死后也可以任人宰割。

认识他的人，包括摩耶门辛监狱的看守和最终为他处刑的狱卒，都认为霍姆斯大夫迷人且殷勤，充满诱惑力。但他们又承认，虽然他那样讨人喜欢，但却总有一种说不清的感觉，令人觉得不安——他不断撒谎而毫无愧疚感，即使在审判途中也常常前后矛盾或忽然改口。他着迷的是诱捕和夺取生命的过程，之后对尸体的处理只是一种提升附加利益的手段。他对死亡无动于衷，5岁时看到人的白骨也完全不怕。他头脑聪明，口齿伶俐，可以完美地模仿主流道德观对人的要求，然而却没有同情心，没有人性，不认为别人是与他平等的生命，就像所有那些享乐型连环杀手一样。

关于霍姆斯大夫是恶魔化身的传言，在他被捕后就开始流传，显然令他自己也很感兴趣，因此他爽快地承认了：自己的内心住着一个魔鬼。还自称在押期间容貌和身体上都发生了邪恶的变化。既然我们进入了超自然领域，那么这个故事便要用以下事实作为结尾，在他被吊死后的几年中：

侦破和逮捕他的平克顿侦探盖尔先生得了重病。

摩耶门辛监狱的典狱长自杀身亡。

陪审团主席意外触电致死。

为他主持临终仪式的神甫猝死于教堂内。

其中一名女性受害者的父亲死于锅炉爆炸。

地方检察官办公室毁于大火，所有文件付之一炬，仅有一张霍姆斯的照片完好无损。

亨利·霍华德·霍姆斯，这个据不完全统计杀害了上百人的人，目前被埋葬在费城圣十字园墓地，第十五区，第十排，四十一号地，三号和四号墓穴中间，既无墓碑，亦无任何记号，翠绿的草坪下是六英尺的泥土和成吨的水泥。

我们希望，他会永远留在那里。

文/艾守义

垂死病中惊坐起，觉得自己萌萌哒

*关于十五言

原创写作者的联盟，脑洞流派者的聚集地。时而讨论惊世骇俗的东西，宗教传说，超自然，邪典艺术，犯罪学，阴谋论，荒诞史，异人录……时而又温和论及喜剧、绘卷、厨房经验录，文房具之爱，理性指向脑科学，心理学……这儿，是推敲控考据迷的欢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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