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美丽偷听鱼叔叔和美丽阿姨密谈,原来样板戏红人鱼叔叔其实是公子的人。公子之父老太爷是领袖钦定的接班人。但公子决定“变天”。美丽阿姨和鱼叔叔的未来会怎样?
我终于认识了森。却发现他满身伤痕。谁敢欺负公安局领导的儿子呢?不过森的父亲从未在学校出现过。我要解救森,却不知从何入手。
我的哥哥(爸爸)被苏联专家伊万转化为吸血族。我怀疑宁和泉哥也是同类。我瞒着妈和哥哥准备进一步确认。
八月炽热的阳光被遮挡在窗帘外面。
唱机里重新响起了周璇的歌声。
鱼叔叔和美丽阿姨坐在沙发上。我跟美丽坐在他们对面椅子上。
鱼叔叔面色已经恢复平静。美丽阿姨倒有点仓惶。
鱼叔叔慢条斯理地开口:“有些事本来绝对是不能让外人知道的。但是既然你们听到了…….也罢,刚才我的话还没说完。”
鱼叔叔竟然没有责备我跟美丽,我俩当然洗耳恭听。
“公子把白城当做他重要的基地之一,他的后花园。公子让我给他创作一首歌曲,适合万人大合唱那种,要比《大海航行靠舵手》更加气势磅礴,尾声要接近圣歌。他要得急,最近我都拼命在写。
我估计最后的较量就在眼前了。
不成功便成仁。”
我和美丽听得头皮发麻。我想起作文里常用的“变天账”几个字。
要变天?
美丽阿姨脸色阴晴不定。我觉得她不是恐惧,是担忧。
“小鱼,你会不会有危险?”
“有。一旦失败,是掉脑袋的事。所以我决定把实情告诉你。万一出了事,你心里也明明白白我是什么人。”鱼叔叔不顾我俩在场,饱含深情望着美丽阿姨。美丽阿姨抓住他的手,胸脯一起一伏,呼吸急促。
“公子跟我说,老头子那边好像起了疑心,所以一切需要加速。”
“怎么个加速法?”
“军事上的事我不清楚,总之我的曲子必须尽快完成。”
我脑子里闪过皇帝登基大典,鼓乐齐鸣的景象。
“如果女皇知道了你是公子的左膀右臂,会怎么样?”
“料想也不会怎样。毕竟我对她的意义就是样板戏。我也不了解她的什么秘密。公子就不一样了。”
美丽阿姨点上一根细长的烟卷抽了一口。她的手指在微微发抖。“可是,老太爷不是伟大领袖自己选的接班人吗?名字都写进党章了。他还不满足?”
“你有所不知。老头子称心如意的接班人不是他。上一个接班人被打倒后,老太爷只是成了临时替代品。他卧病多年不上朝,老头子比较放心。谁知公子在军队的影响越来越大,老太爷心思也活泛起来。加上他看出老头子根本没有立他的意思,当然就见风起浪了。”
“难道伟大领袖心仪的接班人是女皇?那也难怪,夫妻一场,知根知底嘛。”
“并不是。看好的接班人需要从下面一步步升迁。不可能火箭式蹿上来。不过,老头子的布局已经越来越明显了。一旦新人上位,老太爷父子的结局可想而知。所以公子一静不如一动,与其听天由命,不如豁出去搏一回。”
这些政局上的事情听得我云山雾罩。之后给妈和哥哥复述的时候漏洞百出,也是莫可奈何。
最后,鱼叔叔和美丽阿姨,对我跟美丽千叮咛万嘱咐,今天的谈话绝对不能出这个屋子,否则会天下大乱。我俩忙不迭应承着。我心里转着念头:话已至此,是千载难逢的机会。小孩子问些乱七八糟的问题,大人也不会计较。
于是我问:“鱼叔叔,那个杀人的同学真的跳崖自杀了?那我们不就安全了吗?晚上我们能出去玩儿吗?”
鱼叔叔用被香烟熏黄的细长手指揉了揉太阳穴,然后看定我们三人:“那个孩子确实死了,城里暂时安全。不过,天黑了最好还是不要出门……”
“为什么不能出门?”美丽替我问了。
“公子的实验室……我不能多说了,反正你们记得,天黑了就别出去了。有些事情,学校未必知道,公安也未必知道。”鱼叔叔欲言又止。
“到底怎么回事?你说清楚一点。”美丽阿姨似乎被激起了好奇心。
“有些事我也不十分清楚。再说知道太多对你们也不好。你们只要记住我的话:麻痹是最大的敌人。”看来鱼叔叔不可能透露更多了。
晚饭时,哥哥端着酒杯,喝了一口伪装成葡萄酒的鸡血,满足地吐出一口长气。
我把大屋的窗子关好,大门关严,然后把白天的事情一五一十告诉了妈和哥哥。听我说完,他俩沉默了一会儿。墙角的电风扇发出蜜蜂扎堆般的噪声。
“四新说的情况非常重要。”哥哥又喝了一口鸡血。“我判断,公子的实验室一定进行着秘密实验。至于实验内容,暂时无法得知。但实验的目的不难猜:既然要变天,则急需增加成功的筹码。”
“医院收治的那些奇怪的病人,最后都交给军队了。公子跟军队是一回事,那么这些人八成是进了公子的实验室。”妈妈捋了捋头发,陷入思虑。
“前一阵被自己孩子举报的家长,恐怕也进了实验室。公安那边就报了失踪。”哥哥眼睛一亮。
“那个所谓跳崖自杀的孩子,他的尸首是不是也送到实验室了?否则公安怎么没有尸体交给家长?”
被孩子举报的家长是吸血族,杀人的孩子是狼人。这我早就猜到了。
“有一件事情越来越清楚了:实验室在进行某种实验,而这个实验跟人有关。跟我们吸血族、跟狼人家族关系重大。”哥哥喝下最后一口鸡血。
“白城到底有多少能人还不清楚,但肯定比其他任何地方都集中。这样看来,难道他们在培养特殊机能的战士为他们的行动服务?”妈妈不断在折腾自己的短发,越发焦虑。
“政府在寻找我们这些人。所以军队才会出动,才会有老师向孩子探听,我才会被人跟踪。”哥哥边说边望着窗外。
夕阳正慢慢暗淡下去,准备与夜色交班。
“四新,以后你多留意鱼叔叔。有机会可以问他些问题,不过别太明显。”哥哥嘱咐着。
直到这时,妈和哥哥终于想起感叹鱼叔叔的身份。
“没想到女皇的红人居然是公子的得力助手。这要是被女皇知道了,肯定得气死。”哥哥嘴边露出一抹笑意。
“问题是军队虽然被老太爷控制,老帅们根基也深啊。难道这军队还分成两派不成?”妈妈好像在问自己。
“军队那边目前肯定是老太爷占着上风。公安那头则是老帅们为主导。当然军队里也有老帅的人。问题是老帅那边是否知道实验室的事?知道多少?”
“即便不知道具体内容,大体情况肯定清楚。这么说来,老帅那边应该也会通过公安派人来。说不定已经来了。”妈给自己到了一杯红酒喝。
“女皇那边岂肯坐壁上观?只是不知道女皇会派谁、通过哪个系统前来。这三家都是厉害角色,彼此又盘根错节。白城有热闹瞧了。”
局势如此错综复杂,我听得耳根发热。
“对了,学生杀人案告一段落,防空洞那边应该没人看守了吧。”妈妈喝了一大口红酒,忽然想起什么似的。
“过两天咱们去一趟吧,带着四新。”哥哥仿佛下了决心。
妈慎重地看了我一眼,把那杯酒一干到底。
第二天放学我继续上美丽家写故事。从她家出来,那个白白的袁叔叔正好上楼,见到我俩赶紧凑了过来。美丽本能地往我身边靠拢。袁叔叔一边跟我俩打招呼,一边斜眼往屋里偷看。
“我儿子过几天就插班跟你们做同学喽,哈哈哈。”尖锐的笑声让人耳根发痒。
“你回屋吧。”我赶紧推美丽进屋。
“有空上叔叔家玩儿去啊。”他对着美丽发出邀请。还是不喜欢他看美丽的眼神,让我浑身不舒服。
美丽迅速进屋锁门。我也一溜烟跑下楼。
这个袁叔叔,从哪里来的?
美丽把袁叔叔的事跟她妈妈说了,美丽阿姨又告诉了鱼叔叔。鱼叔叔很快打听到,袁叔叔是公安局的,还是个小头头。这房子早就分给他了,但他以前在北京的时候多,最近才正式回来住。
因为这一层只有他们两户,难免隔墙有耳。好在厨房和厕所相邻,跟卧室和客厅还有点距离。鱼叔叔仍不放心,派人在厨房厕所与客厅之间加了一扇门。关上门,在厨房那边几乎听不到客厅里的谈话。
至于鱼叔叔跟袁叔叔是否认识,或者是否在楼道里碰过面,我就无从得知了。显然,鱼叔叔并未察觉袁叔叔的真正来历。
知道的时候,为时已晚。
漫长的等待后,终于跟森相识。那天森在跑步时摔倒,我和涛把他扶到医务室上药,又送到家门口。
他写个小纸条让我们为他保密,然后一瘸一拐地上了楼。
自始至终,没有发出只言片语。
涛对我说:森的妈妈告诉老师,森在小时候得病发烧,病好了就不会说话了。
把森送回家以后,心里一直惦记着。
第二天他就回学校上课了。病假条并没用上。
早操时我一直注意着他。长衣长裤遮住了伤痕,走路还有一点瘸。我心里一阵阵发紧。
下午我和美丽约着宁一起回家。
宁后来是否再约美丽单独出去?她不提,我也不问。反正我们三个好久没有一起去白湖边吹口琴唱歌了。
对于宁,我一直装糊涂,就当既不知道他曾单独约过美丽,更不晓得美丽拒绝了他。
自那天给我和美丽讲解画册之后,好几天没见到泉哥了。我估计他正加紧进山寻找薛毅。反正每天下午,我跟美丽都负责把宁安全送到家。森的事情分散了我的注意力。但我心里明白,对泉哥和宁的检验势在必行,只是我需要等一个合适的时机,找到一种可行的方法。
送走了宁,我跟美丽边走边聊。
“这几天有没有碰到那个白胖子。”这是我给袁叔叔起的外号。其实人家也没那么胖。
“碰见过一次。不过我跟我妈一起,他们聊了几句。”
“说啥?”
“还是那一套呗。他儿子要跟我成为同班同学了。街坊四邻应该多走动走动。”美丽撇撇嘴。
“我妈说受不了他的声音。又尖又细。听完想洗耳朵。”我俩相视一笑。
把美丽送到家门口就分手了。
我正预备回家,森迎面走来。
看来他一直跟在我们身后。
我站在那儿,望着他。不知该说些什么。
他一瘸一拐地走近,站定,伸手从兜里掏出一个东西递给我。
我下意识地伸出手,他把那个东西放在我手心里。
是一支非常漂亮的钢笔。黑色的,上面有金色的花纹。从没见过这么好看的钢笔。
难道他知道我往小本子上写诗?无由地脸红起来。
他拿过我的手,在我手心里用手指尖写道:“我爸留给我的。”
写完低头看着我的手掌,不看我。
我居然忘了说声谢谢。
他像变戏法似的,又从兜里掏出一个小纸条。上写:“过几天一起去个地方。”
我使劲儿点点头,觉得像做梦。
他看了我一眼,眼神清冷而羞怯。
他脸上没有表情,眉眼间却透着一丝笑意。
他转身走了。
我攥着那只钢笔,手心里都是汗。
回到家,打开小本子。在心里说:以后我就用这支笔在你身上写诗了。
转念又一想:森的伤痕怎么办?他不愿外人去他家,怎样才能通知他的家长?我总不能无缘无故闯进他家里吧?到底是谁在伤害他?怎样帮他摆脱这个可怕的家伙?
想着这些,心里一片混乱。
我呆呆望着自己的手掌心,重温着他的指尖轻轻划过皮肤的感觉:有一点痒,还有一点热。
森要带我去什么地方?他几时会来约我?
第二天宁没有来学校,放了学,我去他家敲门。
开门的是泉哥。他穿着白背心和短裤。泉哥见到我并不惊讶。“宁病了,你去瞧瞧他吧。”说罢他转身回了自己屋。我隐约看见他屋里有客人。
我直奔宁的小屋。见他躺在床上,小脸苍白。脑海里蹦出来一个念头:美丽又拒绝了他?
想到这儿,竟然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了。如果是心病,戳到心坎上才行。
宁只说昨天夜里可能着凉了。
我看着宁,觉得他特别可怜。但我无能为力。美丽家的情况他一点也不了解。我家的情况也是,美丽对哥哥的崇拜也是,我都通通说不出口。
13岁的宁对12岁的美丽到底是什么样的感情?这种吸引是如何发生的?我无从知晓。就像我无从知晓森到底什么地方吸引了我?为何我会这般狂热?
过了会儿,泉哥从他房间里出来,后面跟着一位阿姨。那个阿姨大约三十多岁,短发,穿着深蓝色布拉吉,脖子上围一条闪着金色斑点的红纱巾。这么热的天气还戴纱巾,自然惹眼。
“小飞,这是郝阿姨,我们文工团的领导。”泉哥向我介绍。
“什么领导,把人都说远了。”郝阿姨瞥了一眼泉哥,笑着说。她笑起来很娇媚,有点撒娇似的,跟她的年龄不太相符。如果这句话由美丽阿姨嘴里说出来肯定令人骨头发酥,但是郝阿姨长着一副标准的干部脸,她做出娇羞状,就比较拧巴。
“这是高飞,丁宁最好的朋友。”泉哥接不住郝阿姨浓密的眼神,忙着推我出来。
“哦,高飞同学,你好。”郝阿姨将我上上下下迅速打量了一番。那种审视的眼光特别符合她的干部本色。
泉哥送郝阿姨出门,“上次送你的袜子没见你穿啊…..”声音渐远。
我跟宁说了一会子话,就告辞出来。这是我第一次在泉哥家里见到郝阿姨。当然很快就有了第二次。
他宁愿把她当成领导,君子之交。她将他幻化作替身,势在必得。
她的渴望,从她的眼神、语言,从她的身体满溢而出。当年的我还不能明察秋毫,只是觉出哪里不对劲儿。
等我第三次见到郝阿姨,就发现更加不对劲儿了。这是后话。
三天后的下午,妈妈和哥哥提早到家,对我说:晚上早点吃饭,咱们要出去一趟。
吃过晚饭,我们三人像平时散步一样,慢悠悠地朝白湖那边走去。
傍晚的白湖,倒映着淡红色的晚霞。风吹过来,岸边的芦苇随风摆动,仿佛在窃窃私语。
过了白湖,妈妈和哥哥明显加快了脚步,我们进了白湖公园,一直朝深处走去。
远处的白石滩和教堂在暮色里神态模糊。
转眼已到了公园最北边。再往北就是那一大片坟地了。
我们来到一座防空洞前。
顺着台阶往下走,见防空洞腐锈斑驳的铁门挂着一把大锁。锁是新的。两个学生就是在防空洞里被同学杀害,前一阵所有防空洞都安装了新锁。
我抬头看了妈妈一眼。她面色平静,微微有些喘息。
看看四周无人,哥哥掏出一把钥匙,打开了那把锁。
我们走进防空洞。里面漆黑一片。哥哥关上了铁门。伸手不见五指。
哥哥打开手电筒。我们小心翼翼往洞的深处走去。没想到防空洞里面有这么大的空间。
这座防空洞的上面是一座土山。估计当年建造时,为了防备苏修的突然进攻,建在了更加隐蔽的小山下面。
往里走了一会儿,已经没有路了。
面前堆满乱七八糟的砖头、枯叶和树枝。一只受惊的硕大老鼠“吱”一声从墙边逃走。
哥哥绕到砖头后面,在一块墙砖上用力一拉,墙砖后面现出一个按钮,按下按钮,墙砖向两旁撤去,墙上出现了一道门。
我们进门,里面豁然开朗。
是一个挺大的房间。墙上挂着俄罗斯油画。有桌子,椅子,还有床。
屋里点着很多只蜡烛。
有个女子从椅子上站起来,端详着我。
这女子三十多岁,瓜子脸,长发,长得相当好看。
烛光映照下,她的脸色苍白如雪。
她穿着一身暗蓝色的旗袍。
她端详着我,也我端详着她。
只觉得似曾相识,可一时想不起来。
“叫章老师。”哥哥微笑着拍拍我肩膀。
章老师?就是把哥哥变成吸血族的苏联专家伊万的女朋友,那个在文革中跳楼自杀的章老师?
我愣在那儿,仿佛在看一个鬼魂。
白斑复色白斑复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