蒲城白城京城周宝琴（陕西宝鸡）第四章(一)跟吴迪停止交往之后，杨薇认识了另一个男人李先生。李先生比吴迪大，是市检察院检察长。李检察长有单位有地位有车有房，长相也说得过去，爱打羽毛球，不胖，反应还挺敏捷，还答应给她买套房子。杨薇有点动心，唯一不满意的是年龄大，比她大十五岁。杨薇吃不准，约静园喝茶，和她商量。静园对这个男人充满好奇：“他什么情况？离异还是？”“老婆死了。”“孩子多大了？”“一个女儿结婚了，都有个三岁的男孩了。”“噢噢。”“见过他女儿吗？”“一块吃过饭。”“印象怎么样？”“一般般。领导家的女儿说话跟领导一样，爱下命令，头一次见面就跟我下任务，阿姨，以后有你照顾我爸我就放心了！阿姨以后有时间可以帮我接接孩子，我们单位忙，经常加班经常出差……”静园明白了，这不仅是给她爸娶老婆更是找保姆。她没好意思说出来，只是建议：“哪天方便了姐姐能见见他吗，给妹妹把把关。”“姐姐我现在就联系一下他！他退二线了，有时间。”杨薇打过电话不久，李检察长到了。杨薇含羞对他介绍：“我的静园姐姐，我的铁杆！”然后含笑对静园，“姐姐，李检察长！”“你好！”静园客气打招呼。“你好！”李检察长伸出手，握住静园四根手指，蜻蜓点水敷衍了事，“听杨薇说过你，大作家，杨薇的精神导师。”“呵呵过奖了李检察长，一般人而已。”李检察长坐下，看看桌上的一碟话梅，一碟开心果，两杯龙井茶，对杨薇说：“东西不多！”从包里掏出一个塑料袋，“我这还有几样好吃的。”杨薇接过来打开，是五六袋干果，五香花生，鱼皮花生，五香蚕豆，还有两包葡萄干，一包绿的，一包黑的。杨薇笑问：“你买的？”“不是，上次座谈会，办公室买的。”杨薇看静园一眼，有点窘迫，拿起那一小袋绿葡萄干：“姐姐吃这个！”静园笑着接过来：“好的好的，你俩也吃。”李检察长拿出红好猫烟，抽出一只给静园，见静园笑着摇头，自顾自点着，再次打量静园，目光犀利，静园有种被审讯的感觉。李检察长大鼻子大眼睛赤红脸，大脑袋粗脖子，静园觉得他配不上杨薇，杨薇小巧玲珑，看上去就跟他女儿差不多。“你们学校忙不忙？”李检察长没话找话。“还行吧，学校一直都是那样子，估计没有检察院领导忙。”静园笑着说。“还可以，习惯了。”杨薇给每个人的茶杯都添上水，捏了一颗开心果，慢慢剥开，放进嘴里。(二)一天，杨薇厨房的水龙头坏了，关不紧，一线水流不绝如缕。她有课，只好打“爸，你今天有时间了给我买个新龙头，厨房那个坏了，漏水，我上课去了。”“好的，我去看看。”杨薇收拾东西下楼，刚出小区大门，远远地看见父亲已经过来了，手里提着工具袋，还有她的钥匙。杨薇给父亲那里留了一把钥匙，担心他记不住，栓了一根黄绳子，很醒目。她看见父亲了，父亲没有看见她。杨薇躲在一棵银杏树后面，想跟父亲开个玩笑，等他走到跟前跳出来吓他一跳。她躲在树后面，观察父亲，父亲这两年明显显老了，头发全白了，以几年前只有一点白发，不仔细看都看不出来，现在全白了，一个月得染一次。杨薇在网上买的纯植物配方染发剂，父亲用了说效果好，不刺激无异味，就是有个缺点，染的时间长了头发会发红。杨薇笑着说，我发现爸的红头发还挺时尚的。父亲该染发了，黑发底下露出来一整个白圈。父亲脸色也不好，神情忧郁。爸爸你在为我担心是吗？担心我连个换水龙头的男人也没有是吗？突然的忧伤袭上心头，眼泪不听话涌流出来，她赶紧擦了一把眼泪，过了马路，往车站跑去。不能让父亲看见自己哭了。妈妈走后，父亲一个人生活，也够清凄，杨薇有时间就去看看他。那次，她在网上买了青芒，味道很好，香甜馥郁，给父亲拿了几个。敲门。开门的父亲表情不自然“我女儿来了！”这不像问候杨薇，倒像给屋里人提醒。杨薇正诧异，沙发上站起一个阿姨。父亲赶紧说：“来来我给你俩介绍一下，这是刘阿姨！跟爸爸一块唱戏的，也退休了！没事。”“阿姨好。”“你好你好！杨老师说过你！很优秀的，老师是吧？”“我在学校。”“快来坐快来坐。”刘阿姨很热情，招呼杨薇。“你不管我阿姨！你随意。”杨薇把青芒拿到厨房，洗干净，削皮。厨房案板上的碟子里有剩牛肉，剩猪肝，剩带鱼。这是父亲和刘阿姨吃剩下的。父亲一个人不会吃三样肉食，顶多一样。杨薇琢磨，看来父亲跟这个刘阿姨有故事，他没跟自己说起过。父亲是不是觉得女儿都没有男人呢自己先找一老伴，说不出口。杨薇其实不反对父亲找个人一块过日子，他一个人，也孤单，只是不知道这个刘阿姨怎么样。她把青芒去皮切好，端到客厅：“”阿姨吃芒果！”刘阿姨笑着说：“你跟你爸吃吧！阿姨血糖有点高，不敢吃芒果。”“是吗？我不知道这个，芒果不是很甜啊，不敢吃吗？”“不敢吃，可以吃黄瓜西红柿，西瓜香蕉芒果这些最好不吃，含糖量高。”杨薇爸爸说：“你上次说体检就是血糖有点高，别的毛病都没有是吗？”“别的还好吧。你的有什么问题吗？”“我血脂有点高，医生说要注意清淡饮食，多运动少吃肉。”(三)他们几个人里面陈枫第一个胖了起来。刚来那会，他顶多就是一百二左右，这几年结婚生子生活优裕，人就像气球一样越来越圆，直接圆到了二百多。陈枫本来就是个白里透红的人，如今更加红白，两只大腿就像两只水桶，走过来掷地有声。陈慧慧给静园说陈枫最费裤子，好好的裤子穿不了几个月，大腿内测就磨破了。虽然胖了许多，陈枫还是喜欢打篮球，踢足球，整个人看起来还是很精神的。陈枫对他领导杨处长那是绝对的服从。杨处长很喜欢陈枫聪明听话，也很照顾他，他去学生处不久，处长就提拔他当了主任，陈枫感念杨处长知遇之恩，指哪打哪，赴汤蹈火，就差以身相许了。那一年放了暑假，杨处长闲来无事，突然涌起一念，去山里写生。他一个人带着画板来到秦岭宾馆住下，心情愉悦，天一亮就进山，一直画一直画，中午吃点面包牛奶凑合一下，一直画到日落西山，才匆匆忙忙赶回宾馆。好在秦岭宾馆就在山上，来回都很近。杨处长五十多了，女儿在新西兰，夫人去新西兰帮女儿带孩子，平常都是他一个人。这年放了暑假，他突然想去秦岭山里静一静，就带陈枫一块进山。杨处长告诉陈枫：“小陈，咱俩实习一回古代修炼人的生活，带上基本生活用品，关机，与自然为伍，过几天清净日子好不好？”“处长有此雅兴，好啊！我来准备东西。”那一年，陈枫的儿子超超还不满一岁。虽说他夫人不上班，专职带娃，一个人带不满一岁的娃娃还是挺辛苦的。陈慧慧看他忙于准备米面蔬菜，还有酒精炉、切菜板、刀具，笑了：“你们俩这是要常驻山里的阵势。”陈枫蹲着擦酒精炉，因为人胖憋得满脸通红：“不知道呢，杨处没事，突然来了这雅兴，我咋好意思说不去呢！”那一次，两人进山，住了一星期。不吃肉，因为杨处安排不带肉，就吃点简单的饭菜，还有山里採的野酸枣，野葡萄，八月炸，很是开心。杨处长画画，陈枫看书，两人就像一对父子，很默契。杨处一边画画一边哼着歌——真情像草原广阔，冷冷风雨不能阻隔，就在云深日出时候，万丈阳光照耀你我……陈枫听出来杨处很高兴，自己也很高兴，看看书，累了，起来活动活动。“小陈，山里好不好？”“好么！这么安静，空气清新，真好啊。”“以后有机会咱俩还来好不好！？”“好的杨处！没问题。”(四)那天中午，张舰匆匆忙忙来静园家，拿给静园两本书，神秘地说：“小周，你把这两本书藏起来，我家里没地方放，两个儿子看见了不好，娃都大了，不敢叫看这些东西。”静园接过来，一本是《金瓶梅故事》，另一本是《我的妓女生涯》。静园笑了：“你咋还看这些书呢？！这不符合你的年龄了吧？”他挠头：“唉！没事胡看热闹哩，走了！你给娃做饭。”静园把书藏在厨柜抽屉里，没敢放在书架上。就是放在书架上，杨浩也不会看的。他不是个爱看书的人，平常下了班看看电视就睡觉了，看书的时候有，少，只有在静园和儿子放了寒暑假回老家的时候，他实在闲得无聊，偶尔会翻翻《读者》、《世界博览》这些杂志。不过有一次，杨浩主动对静园说：“贾平凹的《废都》出来后，有一天晚上我看到两点才睡。”平常十点一过或者不到十点，杨浩就瞌睡了。静园打趣他：“《废都》你能看上啥么，本来就不精彩，可笑的是作家还故弄玄虚，时不时搞点此处删去多少字的小把戏，啊呸！比《金瓶梅》差远了！要看就看《金瓶梅》呵呵。”张舰走后，静园一边切菜一边琢磨这些，不觉莞尔。张舰是从白城分局机关调过来的，来学院的目的为了解决两个儿子的上学问题。领导也真给他解决了，两个娃毕了业都在铁路上开火车应该没有问题了。张舰应该满意了，可是自古道人心没底，吃了五谷想六味，大儿子已经开上火车了，小儿子还在学院就读，马上就会开火车挣高工资，张舰应该满意了，可是他还是不满意。他在分局机关是宣传科科长，来学院之后没有科长位子叫他坐，改教德育，张舰也许觉得当德育老师有些丢份，时不时表现出一百个不满意来。不满意表现在什么地方呢？爱发牢骚，说领导不对，说同事不行，好像就他日能放不下比旁人都尿的高。那年开教代会，静园和张姐张舰分在一个小组，讨论院长的工作报告时，张舰拿着院长的报告在桌子上弹得啪啪啪：“啥么！如今人家哪个学院不开放搞活？就咱们还四平八稳的胆小如鼠的，挣下钱都不敢发，也不给职工发点东西，人家一中教师节一人一台手提电脑！咱就发点米面油呵呵！这叫啥？这就叫不称职！当官不为民做主不如回家卖红薯，还当个辣子哩！换成我尿泡尿淹死算球了！”静园担心他这话传到院长耳朵里人家会怎么想，会不会后悔给张舰解决了两个娃的工作。那几年学院隶属于郑州铁路局，只要娃在学院上了学，都能到铁路上当正式工，因此，想让娃来上学的人很多，院长给张舰解决了两个娃已经很照顾他了，很多职工的娃一个也难进来，花钱都进不来。恶心完院长，轮到多经主任，张舰指责：“一个多经主任提出的创收目标才十万元！太低了吧！十万？一个堂堂学院的多经办一年才创收十万？笑话吧？我他妈随便到哪里拾都拾十万回来了。”这话惹得人们一阵大笑。张姐和多经主任是校友，向着他，讥笑张舰：“张老师你给咱拾拾看，不说十万，就是拾元你拾一张回来那都得叫运气。”张舰笑而不语。张舰经常这样，说话不注意场合，搞得自己下不来台。有一日张舰坐通勤车，上来一屁股坐到第一排，平常这个位子是院长的，那一段院长出差，张舰就坐上了，孙伟和他开玩笑：“张老师，那里有人，刚才安老师在那坐，这阵下去接电话了!”张舰立马站起来换到后面，一边拍屁股一边小声说：“这地方不敢坐，小心艾滋病！”尽管他小声说，好几个人还是听见了，那几个不怀好意地笑，交换眼色。过了一会，安子上来坐下，他们不笑了。(五)第二天一上班，孙伟悄悄给静园说，漂亮的安老师刚刚离了婚，张舰这样公开糟蹋人家，这话传到安耳朵里，有他张舰好看的。过了几天，张舰下班路上被几个小伙暴打一顿，打得头青蛋肿，多日不好。他不嫌人笑话，也不休息，照旧带着黑眼圈跛着一条腿来上课。更让人匪夷所思的是，他们科长居然在大会上表扬张舰老师带病工作精神可嘉……黑眼圈不再黑之后，张舰恢复了在休息室高谈阔论的习惯。那天阔论的对象是实习工厂张厂长。他不知道听谁说张厂长当年想当老师，试讲不合格，没能当上，张厂长是陕北人，说话鼻音重，讲课效果可能不好，但后来人家经过努力当上了校办工厂厂长。张舰听说张厂长是因为巴结院长才当上厂长的，很看不起这个陕北人：“咱学院这些领导有几个是好鸟，张长芬连个课都讲不了，人家会舔领导沟子，当上了厂长，你们有啥法子。”静园杨薇一帮老师看着他，吃惊不已。他只顾自己说的高兴，没想到厂长夫人就坐在休息室，正在收拾拉坏了的教学日志，换上新的。果然厂长夫人不干了：“张老师你厉害得很么，课讲得好得很么，你那么能从分局机关跑学院干啥来了？听说你还跟邓小平他女子一块下过乡呢，人家咋没提拔提拔你到中央当个领导去，也不过和我们一样到这小地方混口饭吃！咱都差不多，老鸹甭笑猪黑。听说你老婆在银行上班，和他领导关系也很好么，咋不当个行长啥的给你光荣一下。”这话说得不轻。学院很多人都知道关于张舰老婆的两个传闻：一来人家是上海人；二来上海人看不起他这个陕西人，在银行找了她的顶头上司当情人，经常和情人一块出去，说是开会，其实干什么只有人家自己亮清。张舰的短一般人谁好意思揭，要不是今天他一时轻狂忘了厂长夫人在场说错了话，也不会换来这番侮辱。侮辱过后，张舰沉默了几天，同事们都奇怪还有他这号人，记吃不记打，很快就忘了这事，恢复了看谁都不顺眼的风格，经常教导静园杨薇这帮年轻老师，显得他博学多才日能放不下。那段时间学院改革，调整课程设置，把语文课砍掉了，三个语文老师登时没事干了，怎么办？改教德育吧。静园不爱教德育，但没有办法，只好硬着头皮上。头一次上德语课，张舰鼓动他们教研室所有人来听静园的课。静园说：“张老师能不能等一等，我讲几次以后再听好不好。”人家不行，非要来听。静园在上面讲，张舰在下面讲。不光静园教研室的人，连学生都听见他说静园啥了。课后静园的科代表对她汇报：“老师，你上课的时候，那个戴眼镜的老头一直在下面说你。”“说我啥？”“说你坏话，说你不能这么讲不能那么讲，德育课怎么能讲的像语文课，胡拉被子乱扯蛋（毡）。”静园被气笑了。其实就是学生不说静园也看见张舰的嘴脸了，猜到他一定对自己的课不满意。她一看见他频频摇头就知道他会说出啥话了。这老头真是的！我才改上德育，他怎么这么苛刻？联想起这老头经常对我们几个女老师动手动脚的恶心嘴脸，静园决定收拾他一次，打击一下他的嚣张气焰。第二天一上班，趁着教研室人都在的功夫，静园把张舰放在她家的两本书摔到他办公桌上，那本《我的妓女生涯》从桌上弹到他怀里：“给你的破书，一天不说好好学学马列毛著，一个德育老师热衷于看《金瓶梅故事》、《我的妓女生涯》，这合适吗？跟德育有一点关系吗？”张舰红了脸把书放进抽屉：“你干啥呢！”静园继续找事：“不干啥！张老师！给你提个意见！你以后听我课有意见能不能不在教室里说，咱下来有的是时间么。我就是没你水平高没你讲的好至少还受过高等师范教育，又没有讲什么反动的话颠覆政府的话，还不至于把你急成那样吧，学生听见了成什么体统！我还有脸再去给他们上课吗？你只图你自己高兴考虑过别人没有？还经常装出一副老大哥的样子，天底下有你这么日弄人的老大哥吗？”张舰脸红了：“对对对，好好好，我以后不说你了。”“你可以说你可以说，你都可以给院长说在学院广播上说，那是你的权力！”训完张舰，静园拿上教案摔门而去。(六)这老头不光是个碎嘴，爱背后说人，还有一个毛病：借钱不还。静园今天忍住没有把他这些毛病都说出来，还是给了他面子的。按说张舰家里不缺钱，四口人三个挣钱的，只有小儿子在上学，眼看也要挣钱了，但是，他借同事们的钱好几年了，一直不说还的话。借钱的时候，张舰很正式地在教研室会上对大家说，他有点困难，希望大家帮帮他，很快就还的。张舰大儿子工作以后，他给儿子买了房子，还买了一辆车放在租赁公司，平常挣赁车的钱，想去哪里玩开着就走，日子滋润的很。他借大家的钱估计就是用在这些地方了。他拿同事的钱生钱，拿同事的钱享受生活。更让静园杨薇她们几个不能容忍的是，他借了教英语的张老师两千，几年了一直不还，今年春天张老师得了心梗突然离世，他倒是去祭奠了，但没有把钱还给张老师家人。静园悄悄问过张老师儿子，儿子说没有还，问了张老师夫人，也说没有。静园替可怜的张老师难过不已。这两个都姓张的人区别可大了去了，可以说天地之差。英语张老师为人豪爽，多才多艺，吹拉弹唱样样行，那多年没有电脑，张老师经常给她们手风琴伴奏，办公室几个人在一起唱过那么多歌，《送别》、《年轻的朋友来相会》、《在希望的田野上》、《在那桃花盛开的地方》……英语张老师跟张舰一样大，一儿一女，儿子在上大学，女子上中学，他没有让儿子来上他们学院，人家不愿意去找院长，也不想叫娃开火车，嫌没有礼拜天，经常熬夜，生活不规律。静园杨薇她们都觉得英语张老师够哥们，学生也爱听他的课，经常有学生娃来找他请教问题谈天说地，遇到谁过生日叫上张老师一块出去吃个饭，日子过得浪漫开心。但是张舰看不起英语张，私下嘲笑人家：“屁事弄不成，就知道一天跟学生耍，也不考虑把儿子弄到学院来上个学，上那大学做啥，出来还得自己找工作。”孙伟说：“张老师你这话不对，人各有志，我觉得还是叫娃上了大学对娃好，眼界就开阔了嘛。”静园不吭声，哼着歌支持孙伟。静园决定一直不理张舰。如今英语张老师走了。英年早逝，天妒英才！静园和孙伟杨薇感叹一番英语张老师，又感叹张舰这人真不够朋友，不光不够朋友连起码的做人底线都没有。人家张老师家在农村，夫人没有工作，两个娃正在上学，他怎么好意思借了这个可怜人的钱不还呢？静园和孙伟决定要回她们借给他的钱。孙伟说：“他这么不够人我们也用不着客气。”那一段日子静园和张舰不说话，托孙伟问他要钱，不光要她的还要英语张老师的。老头这回没有说啥，很快托孙伟把静园的钱还回来了，他说英语张的钱他还过了。这话公道不公道只有天知道。那多年她们每月工资才二百多，两千元不是个小数呢。张舰借他们一人两千，教研室一共八个人就是一万六，不少呢。他给儿买房才花了不到两万。张舰也许觉得他沾了死去的张老师一个便宜，但是，老天爷不让他白沾这个便宜，不久就给了他一个大麻烦。真是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谁也没有想到，老天爷轻轻一巴掌险些把张舰灭了。他大儿子结婚那天，停在院子里的婚车奥迪突然没了气，一个轮子瘪了，只好临时换车，哪里那么容易，折腾好半天，换了一辆桑塔纳总算把新娘子接来了。众人皆大欢喜，谁也不知道因为这事张舰心里很窝火，他很想知道是谁放了他娃婚车的气但是没法知道，他老婆偷偷哭了几回骂了他几回，两口落个肚子疼，总不能出来站在家属院骂人吧，又没有抓住谁的手，骂谁呀？这个兆头不好。就在儿媳妇怀孕两个月的时候，张舰大儿子出了事。刚好是放暑假期间，静园杨薇她们都不知道，没有去看看，没有去帮忙，不管咋说，毕竟是一个教研室的人，想到这里静园一直有些后悔。张舰大儿子新婚燕尔难免和媳妇恩爱有加频频做爱，他本来肝不好，身体有些亏，加上天热，加上又顶同事上了一个班，撑不住了，突然晕倒在车上，医院，医生发现是很严重的急性肝坏死，赶紧住院治疗，住了十几天院，各种好药都用上了，到底没有拉住娃的小命，呜呼哀哉，把他爸他妈他媳妇他娃闪到半路口闪了一大跤。等同事们知道消息已是开学之后了。张舰的头发一下全白了。他戴了假发，人也变了许多，不再公开议论张三好李四不好了，下了课就守着电脑玩空挡接龙，玩一阵咳嗽一声朝地上吐一口痰，真恶心人。张舰自从大儿子死后就落下这个咳嗽吐痰的毛病了，下了课回办公室一路咳嗽，吐一路痰。大家不好说啥，忍耐吧，还有啥办法，人家都这么不幸了谁还好意思计较这？好在不久他就退休了。张舰儿媳娘家一看出了这事，当机立断领着怀娃两月的女子做了人流，给他连个想头都不留，可怜那个工作不到三年的帅小伙就这么走了，啥啥都没留下。(七)儿子出事以后，静园、杨薇她们教研室的同事一块去看他，请他吃个饭，大家说说话。静园还是没有憋住，主动和张舰说话了，人家都这么不幸了，咱还计较啥。张舰吃饭的时候喝了不少白酒，喝哭了。也不知是醉了还是真话，张舰说：“儿子去世那天早上，他听见窗外树上有鸟儿一直在说，我不活了我不活了……”张舰说他打开窗子，鸟不叫了，关上，刚睡下，又开始叫，我不活了我不活了……张舰的话吓得静园杨薇她们几个一时都呆住了。大家安慰他：“那是你胡想哩张老师，除了鹦鹉，别的鸟儿一般不会说人话。”自从大儿子死后，张舰的光景一直不如人意，二儿子后来工作结婚要娃，对他应该是个安慰，可惜张舰的孙女一出生就身体不好，肝不好，脑子也有点啥问题，医院，一直吃药打针。张舰退休后，还来学院要求代课，说要给孙女挣买药的钱。张舰来学院要求上课时，静园在教务处工作，已经不上课了，排排课表安排安排考试，比较轻松。那天她正和科长商量排课的事，张舰来了，希望上课，还说他儿子说了，希望他还是来我院上课，比到别的学校人熟悉。但是科长对张舰说不行，如今老师多，课少，不够上，课时不饱满，张老师还是到别的学校去看看吧。张舰失望地走了。从那以后，静园再也没见到过他。(八)那一年，静园妈妈来给她带孩子。一天，娘俩推着静园儿子牛牛在河堤上散步，妈妈感叹：“咱娃就是没有人家超超娃胖，人家超超娃的爸爸胖么，能分你女婿两个，遗传。”静园被妈妈逗笑了：“太胖了也不好，合适就行了。”静园儿子和陈枫儿子超超一年生的。牛牛是没有超超胖，牛牛黑瘦，超超白胖，院子里的人都开静园玩笑：“看你把娃咋养的，黑瘦黑瘦的，人家陈枫那个养的好！白胖白胖的。”静园知道妈妈要强，这话听多了有点不高兴，就安慰妈妈：“孩子胖瘦无所谓，只要健康就好，别管别人说啥。他们是我同事，开玩笑的。”妈妈笑了：“我娃不管黑白我都爱不够，人家的再白再胖我也不亲。”静园笑着亲亲她儿子：“黑牛牛，妈妈奶奶都不嫌你黑噢。”牛牛十一个月时，大腿根被蚊子叮了一个包，静园没当回事，想着就一个包嘛还能咋。没想到，牛牛的湿尿布捂住那个包，几天之后感染了，孩子开始发烧。静园这下慌乱起来，医院。医生给娃做了检查，化验结果一出来，马上安排住院，说孩子很危险，感染了绿脓杆菌，这种菌很难杀死，用了一星期螺旋霉素红霉素，才把烧退下去。静园很感动，孩子出院之后，她专门写了一封感谢信发表在《中原铁道报》上，医院的好医生救了儿子的小命。杨浩赶回来，孩子已经出院了，见了静园就训斥：“咋管娃的，早干啥去了，耽搁时间了是吧？”静园不好分辨：“哪里！该倒霉了，没想到一点点红包包怎么就感染了。”静园的母亲抱着牛牛，不爱听女婿这话：“你不在家，二虎一个人又要上班又要管娃，很累的，我光做个饭，又帮不上多少忙……”杨浩不好跟岳母顶嘴，不吭声。但他用行动表示不满，脸拉老长，饭也少吃。静园上班去了，杨浩把收音机声音放的很大，岳母提醒他：“声音小点杨浩，吵！”“嫌吵你别听！”这句话把岳母真气着了，她想跟这个不懂事的女婿理论一番，又觉得娃刚出院，大家生气划不来，只好忍气吞声，装没听见。静园下班回来，见母亲好像哭过了：“咋了妈妈？”母亲摇摇头：“没事没事！”静园还是看出来母亲心里有事，她猜可能是杨浩说什么不好听的话了，晚饭后，静园对妈妈说：“妈你歇会，我们两抱孩子出去转转。”静园夫妇倆抱着孩子在操场玩，她试探杨浩：“妈怎么了，好像有点不高兴。”杨浩装糊涂：“不知道呀，我没惹妈生气呀。”“那就好……”“你们把生活搞好，吃好点，大人娃娃身体好了比啥都强。”“好的！吃的好着呢。放心吧。”“我想办法调回来吧，你跟妈带娃很辛苦。”“调哪呢，铁路不好进，路外的单位专业不对口！”“看嘛，不对口就不对口，我想通了，只要能回白城，哪个单位都行。”那年年底，杨浩调回来了。杨医院当院长，知道啤酒厂扩建，需要人，就问杨浩愿意来不，杨浩说愿意，回白城吧，老婆孩子都在白城，不回来咋办！于是，没费啥劲，表哥请他当厂长的战友吃了个饭，杨浩请表哥吃了个饭，杨浩就来白城啤酒厂热电站上班了。杨浩回来那天，坐在床边，摸摸静园的乳房：“我回来啦！”静园笑着：“没想到这么容易！多亏了表哥！”杨浩也很开心：“咱也运气好，刚好啤酒厂扩大规模，需要人，表哥跟厂长是战友，一顿饭，一句话的事就来了！”“好的！来了就得重新开始，你不懂发电啊怎么办？”“学呗！能有多难我就不信！”儿子牛牛已经会走路了，不认爸爸，小脸黑着过来推他：“走开！我妈妈的床，不坐！”杨浩大笑：“你妈妈的床，不坐！你妈妈的床爸爸还睡呢！你个小崽子，不认识爸爸啦！”他抱起儿子亲儿子，儿子不跟他亲：“爸爸臭！妈妈香……”晚上，儿子睡在静园旁边，看见爸爸上了床，心怀不满，一边挤着静园一边喊：“挤，挤，朝下挤，挤，挤，朝下挤……”杨浩看看静园：“你儿不要我，咋办啊？”静园亲亲儿子：“爸爸回来啦，以后就有人陪你踢足球啦！你还不要他！”杨浩笑着说：“儿子跟我生，慢慢就好了。”第二天早上吃饭，儿子把盘子抱在怀里，不让他爸吃菜。静园发现杨浩真生气了，赶紧劝解：“牛牛不要这样，把盘子放到饭桌中间！吃完饭跟你爸操场玩去，赶紧好好吃饭！”过了好长时间，儿子才不与他爸为敌了。从小到大，儿子这么多年一直更愿意与静园交流，不是很愿意和杨浩交流。(九)杨薇是个女孩豆豆，林子青也是个女孩夕夕，这两个女孩比牛牛超超小一岁。好快啊，转眼之间，孩子们就长大了。静园、杨薇林子青他们可以评高级职称了，大家各忙各的，准备论文，坚持参加继续教育，考心理学教育学资格证书，至少当一届班主任，至少一年先进个人，所有的准备都做好了，才可以申报高级讲师。想当个高讲不容易啊。暑假里，静园、杨薇、林子青他们一块去市民中心参加继续教育。讲课的是教育学院的一位老师，姓杨。杨老师博学多才，声名远扬，参加过中央电视台组织的答题节目，把心理学教育学讲得跟说评书一样吸引人。杨老师第一节课不辅导心理学教育学，一上来先从他的家世讲起，母亲是大家闺秀，琴棋书画样样行，做得一手好茶饭，切的红萝卜丝就像线绳一样细……正说得眉飞色舞，下面有老师不干了，抗议：“老师你这不是心理学教育学辅导啊，我们想听题！”杨老师不大高兴了，脸色沉下来：“我叫你们都过了还不行吗？！”看大家松了一口气，他开心了，继续大讲特讲他的家世，然后由父母讲到他自己，随心所欲，畅所欲言，讲到他的教学，说他教育学院的领导很有意思，他去中央电视台录节目拿奖领导很高兴，表扬他为教育学院扬了名，但是也就是口头说说，并没有得到啥实惠。讲到这里，杨老师想起一件事，生起气来：“有些事情不能让，一让就不知让到哪里去了，比如说评职称，那年轮我评教授了，院长找到我对我说，杨老师，你评教授资格够了，没啥问题，往后拖一年好不好，教历史的史老师过了年就到点退休了，今年把名额让给他好不好？我答应了，没问题没问题，我还不太老，等一年。结果史老师那年评上了教授，高兴得很，见了我给我一支烟，谢谢你杨老师！给我帮了大忙。我说没有啥，你老哥年龄大，照顾老哥应该的。结果皆大欢喜。第二年轮到我评了，市上一个领导的亲戚把我名额占了，院长很不好意思，说没办法，不能拒绝领导，我问他，你去年怎么给我说的？院长笑着说那就明年噢明年一定！我一生气，明年后年又不知道要让给谁！看样子我弄不成了。院长一再说好话，明年没问题没问题。我已经不敢相信他了。结果第三年，院长退二线不管事了，还是没有我的份，上来一个新院长，又有他的人要评教授，因此我又没戏了。同学们你说我亏不亏？当时想不通，时间长了强迫自己想通了，不想通又能怎样，学院教授名额满了，我只好不评了。没关系，想想也没有啥，评上教授的史老师还没等到退休，一天早上上厕所，突然出了事，栽倒在地再也没醒来。我虽然没评上教授，人好好的么，只要活着就啥都有了，计较那么多干啥对不对同学们？历史上富豪多的数不清，哪一个把钱带走了？”当然一个富豪可以过奢侈的生活，奢侈到什么程度呢？他举了一个例子，西晋大将军王敦被招为驸马，头一次使用富豪公主家厕所，外面有一间休息室，门窗雕龙画凤，床上被单丝绸锦缎，漆柜上有一些小枣，王敦拿来便吃，出完恭看见宫女端来的水里有澡豆，以为也是吃的，拿来便吃，引得宫女掩口而笑。宫女笑着说：“老爷，那枣不是吃的！”“不是吃的是干什么的？”“那是出恭时堵鼻孔的。”听课的人轰堂大笑。杨老师说：“这么讲究又能咋，只是给后人留下一段笑柄。我们要活的健康自由，不要矫揉造作装腔作势。我讲课一向说真话，领导不喜欢，要停我的课，头一回停我的课我还有点顾忌有点不好意思，第二回停我的课我就不在乎了。只要学生欢迎我，就是我的胜利。他们停了我的课，学生联名写信给院长，抗议这事，换了新老师去上课，学生集体罢课，教室里没有一个人，搞得院长没办法，只好叫我上。”静园和杨薇交换眼色，微笑。“杨老师好牛啊！”杨薇悄悄对静园说。林子青偏偏听见了，问杨薇：“你敢这样吗？”“我不敢我不敢！咱顺民一个，哪里有这模！”静园笑着小声说：“我也不敢，估计咱学院没人敢这样。”“怪不得杨老师评不上教授，哪个领导喜欢这样的刺头啊。”林子青判断。所有的准备都做完了，就剩最后一项，答辩，要在西安进行。杨薇做了许多准备，心里还是没底，不知道要出啥样的题，跟静园商量，她也说不上来。“论文里面有两道题这应该没问题，咱自己写的。另外还有几道是专业评委问的，不知道人家会问什么。”“咱去找林子青，跟他商量一下。”当年一块来的七个人有三个已经离开单位了，一个去了北京，进了铁科院，另外两个去了妻子所在的城市，一个长沙，一个广州，就剩下四个了！陈枫教了几年书，去了学生处，现在都当主任了，很忙，顾不上评职称，估计也看不上评上了多的那点钱，所以不受这个麻烦。过来过去就剩杨薇、静园、林子青三个忙活这事。中午饭后，三人相约河堤，中心议题就是这次西安之行。“河提是我们永远喜欢的地方，”静园感叹，“我们遇到的所有问题都能在这条路上解决！”林子青看出杨薇、静园不踏实，拿出男人的胆识：“别担心！我问过我同学了，他叔叔是去年的评委，他说并不难。好歹咱们也是一直从事专业课教学的，不会超出我们所教的范围很多，放心吧！”杨薇还是不放心：“那要是问的问题咱不知道咋办呢？”“就是啊！我也有同样的担心。”林子青出主意：“别怕，论文的两道没问题，别的顶多一两道题咱们不熟，或许还没有呢。假如真出了这样的问题，我想还是不能说我不知道。可以围绕着这道题回答，谈谈你知道的，这样专家不会一下子觉得你完全不会，他们也许就是听听你的谈吐你的观点，也不一定非得有一个标准答案对吧。”这倒是！杨薇笑看林子青：“林老师这个主意好！等我们评上了请人事隋老师吃饭，他很热情的，帮了我们许多忙，给了我们好多建议。”“没问题没问题！”林子青、静园都满口答应。责任编辑：白茶投稿须知一、所投稿件需是本人原创，尚未在其他平台发表。因稿件著作权引发的纠纷，由作者自行负担。二、大力倡导正能量作品。稿件内容不得含有违法或其他有碍社会和谐、国家安定的内容。不得侵犯他人名誉权、隐私权等合法权益，否则引发的法律责任由投稿人承担。三、为提高稿件发布效果，平台编辑可能在忠于原创的基础上，对文章进行适当修改，如果您不同意修改，请在投稿邮件中注明。四、鼓励现代文学创新，扶持现代作品新人。五、体裁以现代散文（含随笔、杂文、书评等）、诗歌、报告文学、短篇小说、书法、绘画、摄影等作品为主。投稿时请附百字左右作者简介及电子照片一张。六、投稿后七日内如无采用通知，作者可自行安排。七、部分图片来源于网络，如有侵权，请联系本刊删除。投稿邮箱：